第30章 第三十章 恩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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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第三十章 恩典
容姒離開行宮那日, 容霄忍著沒哭。容姒將小狐留給了他，又重新選了兩個宮人照看他和蘇嬤嬤，自己帶走了容霄新刻的石雕兔子。
秋禧扶著容姒上回程的車輦, 低聲道：“官統領讓奴才帶話, 殿下的提攜之恩他銘記於心, 日後定會竭力護大殿下周全。”
容姒頷首, 坐入車輦。
行宮禁衛統領韋珷被革職之後，新的禁衛統領會在幾個副統領之間擇選，容姒便舉薦了官束。當初夢境之中，此人在韋珷手下還能不顧性命全力施救容霄，眼下承了容姒的提攜之恩，更會盡心竭力, 將行宮大權放到他的手上，方可叫容姒放心。
車輪轔轔而動, 容姒推開窗牖, 望著樹蔭宮墻漸漸遠去，她與容霄的距離也越來越遠。
然終有一日，她會掃平所有障礙，叫容霄再無後顧之憂, 自由來去。
秋日的風最是舒爽, 裹著隱隱金桂香, 沁人心脾。容姒的車輦幾乎一路都開著窗, 直到望見了上京城門。
“終於快到了, 去時也沒覺著這路有多遠, 怎的回程竟這般漫長。”香耳捶著肩道, “這沿途的風景都快看膩了。”
珠彌笑著搖頭：“就你嬌氣，殿下都沒喊苦呢。”
香耳吐了吐舌頭, 轉身要將窗牖合上，快入城了，道邊行人多了起來，見到聖駕車輦紛紛避讓叩頭。香耳瞧了一眼道：“城裏似是多了許多書生學子。”
珠彌道：“馬上就要科考了，外地的學子大都已趕到了上京，有些路程遠的，怕是剛看到邸報便動身了。”
容姒聞言擡眸：“秋禧還沒回嗎？”
正說著，車廂外傳來兩聲輕叩，珠彌喜道：“回來了。”
容姒放下心來，對珠彌道：“回宮後多封兩份賞銀，一份給秋禧，一份帶給你兄長，這些時日辛苦他了。”
珠彌在宮外還有一個親兄長喚長生，因手上有些殘疾一直未曾娶親，也尋不到長期受雇的活計，便在下九行做些散工。這些年珠彌時有接濟，但她那兄長也是個硬氣的，知道珠彌在宮中不易，不肯叫妹妹養著，只將珠彌捎來的銀子都存了下來，說等她日後出宮嫁人再添作嫁妝。
容姒知曉後便索性讓珠彌的兄長在外幫忙打探消息，給他的例銀從自己名下出，算作酬勞。長生口風緊辦事妥帖，上回盯著蕭氏的人便是他尋來的。
這一次，容姒跟隨聖駕去往習涼行宮，出行前讓長生趁著喻良臣不在打探喻府的消息。回程路上，秋禧又離開了一趟，此時既歸，應是有回信了。
“據喻府的門房說，喻府的大夫人早些時候待喻公子的確親厚，時常帶他出門。可近些年卻像是變了一個人般，處處苛刻刁難不說，不久前又為喻公子受賞的事同喻老爺鬧過一回，直到喻老爺搬出了休書才肯作罷。”
如此，倒是與喻良臣所說吻合。
容姒坐在躺椅上，聞著殿中清荷香。珠彌和香耳早已手腳麻利地將帶回來的物件擺放安置，此時的露華殿和容姒離開前幾無不同。秋禧立在一旁低聲回稟，秋日的夕陽拉長了他的影，有一截覆在扶手皓腕之上，本應黑白分明，卻也因這黃昏幕簾勾勒了點橘紅暖色。
秋禧似被這暖色燙了下，下意識退開了半步。他眼中微顫，忙垂了眸，繼續穩著聲線道：“至於喻公子的身世……喻府上下都諱莫如深，若非珠彌的兄長尋著機會灌醉了那門房，怕是還打探不出來。不過確如殿下所料，他的生母並非是喻老爺的妾室，而是揚州樂坊的歌姬，乃喻老爺外放到揚州為官時養的外室。”
“聽聞那歌姬是深知自己時日無多才帶著孩子遠赴上京尋親，從揚州坐商船走了一個多月的水路，只是沒想到還未進喻府的門，便在途中病故了……”
“等等。”容姒忽然道，“你說那歌姬是在行路途中就病故了？”
秋禧點頭。
也就是說，不是歌姬帶著喻良臣上的喻府。容姒微微蹙眉，這就奇怪了，喻良臣那時才多大，如何能自己找上門去？
秋禧知道容姒所想，又道：“也是巧了，當時有位與那歌姬同船的年輕俠客，帶著孩子和歌姬的屍身、信物找到了喻府。當年的門房就是現在的這位，原本是要將人趕走的，卻不想那年輕俠客身手十分了得，叫門房吃了苦頭。也正是因此，喻家怕把事情鬧大，這才關起門來處理此事，後來是喻家老太爺拍了板，將孩子留了下來。”
如此說來，還真是巧了。
然容姒依舊團著眉心，不知為何，她總覺得喻良臣的身上有諸多秘密，他的身世不該是單單一個外室子這樣簡單。
“殿下可是覺得有何處不妥？需不需要再派人去揚州一趟？”
容姒思忖道：“喻家的人不傻，既能認下這個孩子，說明喻覺在揚州的的確確與歌姬有一段往事，喻府的人也未必沒去探查過，我們再去只怕也查不出什麽。”
“那門房可有說喻良臣來認親時，具體是什麽時候？”
“說了。”秋禧道，“是在建元元年的冬日，門房記得特別清楚，因為那日剛好是殿下的洗三日，聖上高興，命人在城樓上燃了煙火，舉國同慶呢。”
容姒微微一怔，又很快回神道：“我們不查揚州，查建元元年秋冬從揚州到上京的水路船只。”
能從揚州行到上京的商船必然所屬大的商行，這一路北上經過碼頭也必有登記。只是相隔的年數實在太久了，查起來十分困難，但若正好趕上她的洗三日，說不定會有商行的人有印象。
容姒讓秋禧再帶消息給長生，此事急不得，只能慢慢探查。
轉眼便到了會考日，考生入貢院，九日之後方可解禁出來。因著範講學也是閱卷官之一，文殊閣的課業便也停了，容姒在自己殿中讀書練字，似乎一切如常。
半月之後，民間放榜，宮裏也傳揚開來，今年的會試第一正是太子身邊的伴讀，盧太傅的關門弟子喻良臣。
他這一鳴驚人，叫朝野內外都在議論，稱讚此子不愧是盧老的學生，又聽聞此次上榜的有好幾個都是從文殊閣裏出來的，一時文殊閣中的幾個講學都經歷了一番門庭若市炙手可熱，許多落榜學子甚至官家子弟都想成為講學門生，以此取經。
就連一同在文殊閣入學的公主、伴讀們都隱隱有了才女才子的名聲。
這日，容姒照例去給皇後請安，在鳳儀殿門口遇上了同來的容嵐和容卉，容嵐同容姒相互見禮，容卉則跟著敷衍了兩下。
一時尷尬，還是容嵐小聲打破僵局：“聽聞三日後就要殿試了，之後文殊閣應還會覆課吧？”
“大抵會吧。”容卉沒精打采道，“居然只剩三天了，我新打了副葉子牌還沒上手呢。”
容嵐溫聲道：“待殿試之後設恩榮宴，宮中定會熱鬧些，六妹妹便也不會覺得無聊了。不過最熱鬧的時候應屬張榜之後的打馬游街，聽說會是萬人空巷，花團錦簇的盛景呢。”
“那同我們有什麽幹系？”容卉愈發不高興，“恩榮宴又不請我們，那進士游街……”
容卉步下一頓，目中卻是一亮：“不如我們去求了母後，允我們出宮看熱鬧吧！”
容嵐無奈道：“六妹妹說笑了，母後一向教導我們要循規蹈矩，出宮不合規矩，還是不要叫母後為難了。”
容卉抿了抿唇，曲肘撞了容姒一下：“你去說。”
容姒突然擡眸看了容嵐一眼，後者依舊笑容輕淺，容姒又看向容卉，微微揚眉：“為何我去？”
“誰都知道母後最是寵你，你開口自然能成。”
容姒無所謂道：“誰想去誰去說，我又不想去。”
“你——”容卉急得跳腳，“你還讓我叫你皇姐呢，這點忙都不願幫麽？”
“唔。”容姒沈吟道，“光是一聲‘皇姐’怕是不夠。”
容卉立時皺眉，警惕道：“你還想要什麽？可莫要獅子大開口。”
容姒卻道：“一聲‘皇姐’不夠，再加一句‘好皇姐’、‘親親皇姐’說不定就夠了。”
容嵐忍不住掩唇輕笑，容卉楞在原地，漲紅了臉：“容姒，你耍我啊！”
容姒可沒理她，率先入了鳳儀殿。
皇後韋氏已在殿中端坐，儀態妝發一絲不茍，然眼下脂粉似比往日厚了一些，瞧著有些神思倦怠。
幾人行過禮，容姒先道：“母後昨日是沒休息好嗎？”
“許是夜裏涼得快，有些頭疼罷了，不打緊。”韋氏不願多提，只笑道，“方才聽你們在門口說得熱鬧，什麽事，也說給母後聽聽？”
容姒自然地捧了茶盞，垂眸飲茶。容卉雙耳通紅，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，只得轉頭看向容嵐，引得皇後的目光也落了過去，容嵐的手心沁了些汗，小聲道：“方才我們在說今年的會試呢，聽聞文殊閣中有好幾個都上了榜。”
容卉等了半天也不見容嵐吐出下句，哪裏還憋得住，兀自道：“母後，我們想去看狀元郎跨馬游街，求母後恩典，允我們出宮……”
皇後的面上不見喜怒，容卉不由越說越是忐忑，聲音都逐漸走低。驀然對面有道聲音接了上來，容卉猛地擡頭，卻見容姒笑瞇瞇道：“母後，說不定今年的三甲會是我們同窗呢，這樣的熱鬧如何能錯過？母後最疼兒臣了，知道兒臣最喜熱鬧，就允了兒臣吧。”
容卉忍不住撇了撇嘴，方才還說不想去呢，現在撒嬌賣乖的。然腹誹歸腹誹，容卉也知容姒的話比她管用，遂跟著附和。
磨了半天，皇後終於松口：“那日人多，記得叫人跟緊了，宮門下鑰之前必須回來。”
……
出了鳳儀殿又行了段路，輟在身後的腳步聲愈發地疾。容卉幾步上前攔住容姒，擡了下巴道：“說實話，你是自己想去吧？”
容姒抄著手道：“怎麽，你想賴賬？”
容卉急道：“我又沒應你！”
“哦。”容姒應了一聲，“那好吧。”
容卉一時語塞，見容姒腳步不停，又跟了上去，兩人一路吵吵鬧鬧，不知不覺只有容嵐一人落在了後頭。
容嵐垂眸，沒有跟著加快腳步，卻聞前面有人喊她，擡頭見是容姒不知何時停了下來，朝她笑道：“三姐姐，一起啊。”
容嵐一怔。
與此同時，鳳儀殿內，清靜下來的韋氏靠在榻上，按著額角。劉氏替她蓋上薄毯，低聲道：“看五公主方才的模樣，分明還是個半大孩子，只惦記著玩呢。娘娘可寬心了，這寵出來的脾性哪能說改就改？”
韋氏閉著眼：“但願如此吧。”
她總覺得行宮中發生的一切都透著股微妙的違和，但哪裏違和她又捉摸不透。只能對著容姒一而再再而三地探，然無論她怎麽探，容姒對她的態度都無分毫變化，依舊毫無顧忌地同她撒嬌親近。
“倒是容嵐，這些年瞧著心也有些大了，合該好好敲打。”
劉氏應了一聲，又聽韋氏問：“棠兒那邊呢，有消息了麽？”
這段時日，叫韋氏不順心的事一樁接著一樁，方才容姒幾個來求她恩典，她也不過是被鬧得心煩隨口應了，眼下的她其實已顧不上那幾個小娃娃。
劉氏正要開口，鳳儀殿的內侍監便匆匆來稟，額角輟著汗道：“娘娘，方才早朝有言官上奏，參了瑯侯爺一本。”
“砰”的一聲，是韋氏拂了茶盞，上好的鳳凰單叢潑了一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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容姒離開行宮那日, 容霄忍著沒哭。容姒將小狐留給了他，又重新選了兩個宮人照看他和蘇嬤嬤，自己帶走了容霄新刻的石雕兔子。
秋禧扶著容姒上回程的車輦, 低聲道：“官統領讓奴才帶話, 殿下的提攜之恩他銘記於心, 日後定會竭力護大殿下周全。”
容姒頷首, 坐入車輦。
行宮禁衛統領韋珷被革職之後，新的禁衛統領會在幾個副統領之間擇選，容姒便舉薦了官束。當初夢境之中，此人在韋珷手下還能不顧性命全力施救容霄，眼下承了容姒的提攜之恩，更會盡心竭力, 將行宮大權放到他的手上，方可叫容姒放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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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終有一日，她會掃平所有障礙，叫容霄再無後顧之憂, 自由來去。
秋日的風最是舒爽, 裹著隱隱金桂香, 沁人心脾。容姒的車輦幾乎一路都開著窗, 直到望見了上京城門。
“終於快到了, 去時也沒覺著這路有多遠, 怎的回程竟這般漫長。”香耳捶著肩道, “這沿途的風景都快看膩了。”
珠彌笑著搖頭：“就你嬌氣，殿下都沒喊苦呢。”
香耳吐了吐舌頭, 轉身要將窗牖合上，快入城了，道邊行人多了起來，見到聖駕車輦紛紛避讓叩頭。香耳瞧了一眼道：“城裏似是多了許多書生學子。”
珠彌道：“馬上就要科考了，外地的學子大都已趕到了上京，有些路程遠的，怕是剛看到邸報便動身了。”
容姒聞言擡眸：“秋禧還沒回嗎？”
正說著，車廂外傳來兩聲輕叩，珠彌喜道：“回來了。”
容姒放下心來，對珠彌道：“回宮後多封兩份賞銀，一份給秋禧，一份帶給你兄長，這些時日辛苦他了。”
珠彌在宮外還有一個親兄長喚長生，因手上有些殘疾一直未曾娶親，也尋不到長期受雇的活計，便在下九行做些散工。這些年珠彌時有接濟，但她那兄長也是個硬氣的，知道珠彌在宮中不易，不肯叫妹妹養著，只將珠彌捎來的銀子都存了下來，說等她日後出宮嫁人再添作嫁妝。
容姒知曉後便索性讓珠彌的兄長在外幫忙打探消息，給他的例銀從自己名下出，算作酬勞。長生口風緊辦事妥帖，上回盯著蕭氏的人便是他尋來的。
這一次，容姒跟隨聖駕去往習涼行宮，出行前讓長生趁著喻良臣不在打探喻府的消息。回程路上，秋禧又離開了一趟，此時既歸，應是有回信了。
“據喻府的門房說，喻府的大夫人早些時候待喻公子的確親厚，時常帶他出門。可近些年卻像是變了一個人般，處處苛刻刁難不說，不久前又為喻公子受賞的事同喻老爺鬧過一回，直到喻老爺搬出了休書才肯作罷。”
如此，倒是與喻良臣所說吻合。
容姒坐在躺椅上，聞著殿中清荷香。珠彌和香耳早已手腳麻利地將帶回來的物件擺放安置，此時的露華殿和容姒離開前幾無不同。秋禧立在一旁低聲回稟，秋日的夕陽拉長了他的影，有一截覆在扶手皓腕之上，本應黑白分明，卻也因這黃昏幕簾勾勒了點橘紅暖色。
秋禧似被這暖色燙了下，下意識退開了半步。他眼中微顫，忙垂了眸，繼續穩著聲線道：“至於喻公子的身世……喻府上下都諱莫如深，若非珠彌的兄長尋著機會灌醉了那門房，怕是還打探不出來。不過確如殿下所料，他的生母並非是喻老爺的妾室，而是揚州樂坊的歌姬，乃喻老爺外放到揚州為官時養的外室。”
“聽聞那歌姬是深知自己時日無多才帶著孩子遠赴上京尋親，從揚州坐商船走了一個多月的水路，只是沒想到還未進喻府的門，便在途中病故了……”
“等等。”容姒忽然道，“你說那歌姬是在行路途中就病故了？”
秋禧點頭。
也就是說，不是歌姬帶著喻良臣上的喻府。容姒微微蹙眉，這就奇怪了，喻良臣那時才多大，如何能自己找上門去？
秋禧知道容姒所想，又道：“也是巧了，當時有位與那歌姬同船的年輕俠客，帶著孩子和歌姬的屍身、信物找到了喻府。當年的門房就是現在的這位，原本是要將人趕走的，卻不想那年輕俠客身手十分了得，叫門房吃了苦頭。也正是因此，喻家怕把事情鬧大，這才關起門來處理此事，後來是喻家老太爺拍了板，將孩子留了下來。”
如此說來，還真是巧了。
然容姒依舊團著眉心，不知為何，她總覺得喻良臣的身上有諸多秘密，他的身世不該是單單一個外室子這樣簡單。
“殿下可是覺得有何處不妥？需不需要再派人去揚州一趟？”
容姒思忖道：“喻家的人不傻，既能認下這個孩子，說明喻覺在揚州的的確確與歌姬有一段往事，喻府的人也未必沒去探查過，我們再去只怕也查不出什麽。”
“那門房可有說喻良臣來認親時，具體是什麽時候？”
“說了。”秋禧道，“是在建元元年的冬日，門房記得特別清楚，因為那日剛好是殿下的洗三日，聖上高興，命人在城樓上燃了煙火，舉國同慶呢。”
容姒微微一怔，又很快回神道：“我們不查揚州，查建元元年秋冬從揚州到上京的水路船只。”
能從揚州行到上京的商船必然所屬大的商行，這一路北上經過碼頭也必有登記。只是相隔的年數實在太久了，查起來十分困難，但若正好趕上她的洗三日，說不定會有商行的人有印象。
容姒讓秋禧再帶消息給長生，此事急不得，只能慢慢探查。
轉眼便到了會考日，考生入貢院，九日之後方可解禁出來。因著範講學也是閱卷官之一，文殊閣的課業便也停了，容姒在自己殿中讀書練字，似乎一切如常。
半月之後，民間放榜，宮裏也傳揚開來，今年的會試第一正是太子身邊的伴讀，盧太傅的關門弟子喻良臣。
他這一鳴驚人，叫朝野內外都在議論，稱讚此子不愧是盧老的學生，又聽聞此次上榜的有好幾個都是從文殊閣裏出來的，一時文殊閣中的幾個講學都經歷了一番門庭若市炙手可熱，許多落榜學子甚至官家子弟都想成為講學門生，以此取經。
就連一同在文殊閣入學的公主、伴讀們都隱隱有了才女才子的名聲。
這日，容姒照例去給皇後請安，在鳳儀殿門口遇上了同來的容嵐和容卉，容嵐同容姒相互見禮，容卉則跟著敷衍了兩下。
一時尷尬，還是容嵐小聲打破僵局：“聽聞三日後就要殿試了，之後文殊閣應還會覆課吧？”
“大抵會吧。”容卉沒精打采道，“居然只剩三天了，我新打了副葉子牌還沒上手呢。”
容嵐溫聲道：“待殿試之後設恩榮宴，宮中定會熱鬧些，六妹妹便也不會覺得無聊了。不過最熱鬧的時候應屬張榜之後的打馬游街，聽說會是萬人空巷，花團錦簇的盛景呢。”
“那同我們有什麽幹系？”容卉愈發不高興，“恩榮宴又不請我們，那進士游街……”
容卉步下一頓，目中卻是一亮：“不如我們去求了母後，允我們出宮看熱鬧吧！”
容嵐無奈道：“六妹妹說笑了，母後一向教導我們要循規蹈矩，出宮不合規矩，還是不要叫母後為難了。”
容卉抿了抿唇，曲肘撞了容姒一下：“你去說。”
容姒突然擡眸看了容嵐一眼，後者依舊笑容輕淺，容姒又看向容卉，微微揚眉：“為何我去？”
“誰都知道母後最是寵你，你開口自然能成。”
容姒無所謂道：“誰想去誰去說，我又不想去。”
“你——”容卉急得跳腳，“你還讓我叫你皇姐呢，這點忙都不願幫麽？”
“唔。”容姒沈吟道，“光是一聲‘皇姐’怕是不夠。”
容卉立時皺眉，警惕道：“你還想要什麽？可莫要獅子大開口。”
容姒卻道：“一聲‘皇姐’不夠，再加一句‘好皇姐’、‘親親皇姐’說不定就夠了。”
容嵐忍不住掩唇輕笑，容卉楞在原地，漲紅了臉：“容姒，你耍我啊！”
容姒可沒理她，率先入了鳳儀殿。
皇後韋氏已在殿中端坐，儀態妝發一絲不茍，然眼下脂粉似比往日厚了一些，瞧著有些神思倦怠。
幾人行過禮，容姒先道：“母後昨日是沒休息好嗎？”
“許是夜裏涼得快，有些頭疼罷了，不打緊。”韋氏不願多提，只笑道，“方才聽你們在門口說得熱鬧，什麽事，也說給母後聽聽？”
容姒自然地捧了茶盞，垂眸飲茶。容卉雙耳通紅，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，只得轉頭看向容嵐，引得皇後的目光也落了過去，容嵐的手心沁了些汗，小聲道：“方才我們在說今年的會試呢，聽聞文殊閣中有好幾個都上了榜。”
容卉等了半天也不見容嵐吐出下句，哪裏還憋得住，兀自道：“母後，我們想去看狀元郎跨馬游街，求母後恩典，允我們出宮……”
皇後的面上不見喜怒，容卉不由越說越是忐忑，聲音都逐漸走低。驀然對面有道聲音接了上來，容卉猛地擡頭，卻見容姒笑瞇瞇道：“母後，說不定今年的三甲會是我們同窗呢，這樣的熱鬧如何能錯過？母後最疼兒臣了，知道兒臣最喜熱鬧，就允了兒臣吧。”
容卉忍不住撇了撇嘴，方才還說不想去呢，現在撒嬌賣乖的。然腹誹歸腹誹，容卉也知容姒的話比她管用，遂跟著附和。
磨了半天，皇後終於松口：“那日人多，記得叫人跟緊了，宮門下鑰之前必須回來。”
……
出了鳳儀殿又行了段路，輟在身後的腳步聲愈發地疾。容卉幾步上前攔住容姒，擡了下巴道：“說實話，你是自己想去吧？”
容姒抄著手道：“怎麽，你想賴賬？”
容卉急道：“我又沒應你！”
“哦。”容姒應了一聲，“那好吧。”
容卉一時語塞，見容姒腳步不停，又跟了上去，兩人一路吵吵鬧鬧，不知不覺只有容嵐一人落在了後頭。
容嵐垂眸，沒有跟著加快腳步，卻聞前面有人喊她，擡頭見是容姒不知何時停了下來，朝她笑道：“三姐姐，一起啊。”
容嵐一怔。
與此同時，鳳儀殿內，清靜下來的韋氏靠在榻上，按著額角。劉氏替她蓋上薄毯，低聲道：“看五公主方才的模樣，分明還是個半大孩子，只惦記著玩呢。娘娘可寬心了，這寵出來的脾性哪能說改就改？”
韋氏閉著眼：“但願如此吧。”
她總覺得行宮中發生的一切都透著股微妙的違和，但哪裏違和她又捉摸不透。只能對著容姒一而再再而三地探，然無論她怎麽探，容姒對她的態度都無分毫變化，依舊毫無顧忌地同她撒嬌親近。
“倒是容嵐，這些年瞧著心也有些大了，合該好好敲打。”
劉氏應了一聲，又聽韋氏問：“棠兒那邊呢，有消息了麽？”
這段時日，叫韋氏不順心的事一樁接著一樁，方才容姒幾個來求她恩典，她也不過是被鬧得心煩隨口應了，眼下的她其實已顧不上那幾個小娃娃。
劉氏正要開口，鳳儀殿的內侍監便匆匆來稟，額角輟著汗道：“娘娘，方才早朝有言官上奏，參了瑯侯爺一本。”
“砰”的一聲，是韋氏拂了茶盞，上好的鳳凰單叢潑了一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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